“姑娘还记得李真人那盆梦昙花么？”云婆婆道。
那盆从李真人那里拿走的昙花？梁鸢自然记得。
虽然拿到手中的时候，昙花已经孕育十几朵花骨朵，让云婆婆如临大敌，不但将花放置在自己房中不叫人靠近，还用琉璃盏扣着，以防气味泄露。
可惜昙花到现在也没开，仍是拿回来时那般模样。
“你是说这是梦昙花之毒？”
云婆婆道：“十有八九。”
地道里的差役不论生死，总是要查看清楚。云婆婆让每人嗪一粒解毒丸， 又拿出一瓶药水，让每个人都拿帕子浸湿药水，绑在面上。
做完这一切，云婆婆才和大家一起前往地道里。
“梁姑娘身边的医女，不是普通人吧。”吴章树道。
“她是我母亲无意间救下的。”梁鸢无意多说云婆婆的事，叫人烧了热水来，给众人沏了热茶。
送热水来的灵清，她走在门口时脱了蓑衣木屐，手里的两只大铜壶稳稳当当。
“怎么叫你来了？”梁鸢问道。
灵清木然地道：“夜色已深，谁都不想过来。”她抿了抿嘴，神色难言地看了眼玉真师太，道：“又有人死了吗？”
“是啊。”梁鸢道。滚烫的热水冲进茶盏里，碧绿舒展的茶叶散发出缕缕的清香。
这时也不在意泡茶的讲究，梁鸢用冻得僵了的手抚摸了下滚烫的杯壁，带着几分灼痛才缩回手。“灵清师父戊时的时候在哪里？”
灵清毫不迟疑地道：“我在屋里准备睡觉。梁姑娘要是想问我房间里有谁，我早就没资格住在屋舍里，勉强在杂物房里凑合。房间只有我一个人。”
灵清将玉净的死告诉了玉净的女儿，还去了顺天府作证，这种行为被视为对惠云观的背叛，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待遇。
“师父怎么不离开呢？天大地大，您又不是吃不得苦的，总能在别的地方讨口饭吃。”
灵清摇了摇头，“我自幼长在惠云观，不知道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儿。再说天理昭昭，这件事一日没解决，我就一日不走，死也要死在这里。”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连周围的差役都愣了一愣，浮起几分敬意。
梁鸢也点了点头，干脆给灵清倒了一杯茶，拉她在火盆前坐下。
“您认识灵霜吧。”
“认识。”
“那灵霜的死因呢？”
灵清道：“灵霜的事，吴大人已经问过我了。她死的那夜我正在城里采购今年过冬的必需品，等她死后，我才知道消息的。那时她已经下葬了。”
“你就没有怀疑过灵霜的死么？”
灵清低着头，烛光下只能看到她麻木又冷漠的侧脸。
“怀疑过，又能怎么样呢？梁姑娘，我是从小生活在这里的，尽管我脑子笨不得师父喜欢，可到底有口饭吃，冬日里有热炕夏天还有冰盏。观里的人都是比我血脉至亲还要可靠的人，纵然我有怀疑，灵霜怎么会好好的就病死了。可是当每个人都跟我这么说的时候，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
灵清的嘴角轻轻抽搐，声音也终于有了一丝波澜，“若不是那件事，我真的会相信灵霜是病死的。可现在，我没办法去欺骗自己了。观里，已经许久没见到阳光了。”
“灵霜到底是为什么死的？大人你们能够查清楚吗？”灵清平复了下心情，问吴章树。
吴章树道：“已经有些眉目了。”
必然是跟济慈院有关。
灵霜是从济慈院逃出来的，或许她发现济慈院的秘密，惊慌失措下回到观中找玉真汇报。没想到玉真早已经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将灵霜严厉责骂。
现在看来，走投无路的灵霜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惊恐，这才被人灭了口。
到底是谁杀死她的？
是玉净师太和她的弟子么？
还是玉真师太？
夜里的山风很大，呼啸的风将窗棂摇得嘎吱作响。他们几个人坐在火盆前，听着火苗哔剥的响声喝着热茶，若是没有这件诡异的案子，这样的场景可以称得上温馨了。
等林子峥云婆婆他们回来，房间里短暂而又迷惑的温馨被冲散，六具尸体摆放在屋前，因中毒而漆黑肿胀的身躯触目惊心。
吴章树和剩余差役哀痛只余，更有深深的愤怒。
吴章树断然道：“我这就回京。”
“这件事比想象中的要严重。京城到这里一来一回，恐怕主犯早跑了。”林子峥断然地道，“附近京郊大营，倒是可以调集一些探事府的探子来。一来一回，天亮前就可以将整个惠云观包围。吴大人还是在这里主持大局好了。”
吴章树一想，自己就算能在天亮时进城，回到顺天府。顺天府也没有多少人手让他调用，到时候走公文走流程，再带人回来，又不知道要耽误多久。
“林大人放心去，这里有我。我一定会保护好梁姑娘的。”
有了吴章树的承诺，林子峥抱拳，带着人消失在夜雪当中。
梁鸢立在廊下，看着林子峥的背影消失无踪，才觉得一阵阵疲惫袭来。想来夜已经很深了。
“梁姑娘不如在里间休息一阵？”有了那六名同僚中毒而亡，吴章树也不敢叫大家单独待着。
梁鸢回头看了看沉默如同雕像的灵清，道：“灵清师父今夜也留下吧，此地安全。不知灵霜小师傅葬在何处，明日怕是要将尸体起出来查验。”
灵清道：“在后山的墓地。”
梁鸢点了点头，对吴章树低声几句。
吴章树愣了愣，“姑娘早就猜到了？”
“八九不离十，不过我还得去墓地查证一番。若是这边有什么异动，大人盯着点。”
吴章树愕然，“墓地的事派手下去即可。姑娘以身犯险，出了事下官没办法对林大人交代。”
梁鸢盈盈一笑，“有云婆婆陪我一起，吴大人不必顾虑。再说灵霜的案子和地道那件事想必，无足轻重，我不会有事的。”
见劝不动，吴章树也只得派出两个去过后山坟地的差役陪伴着。
苏景林见状，也带着福宝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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