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康道民风彪悍，街上不论是夷人还是大殷的游侠，身上不是佩剑就是挂刀。故而侯煦这一桌子的佩戴兵器也就不像在广陵道内那么扎眼。
上菜的小二对叶阑腰间的朴刀、叶蝶兰所配的短剑和侯煦背上所负的长条行囊视若无睹，连个多余眼神都奉欠。一脸木然的端来几个南康道这边传自西蜀的辛辣菜品，还没放稳手就抽走。
落在桌面上叮当一声反反而恰到好处的惊醒还愕然的几人。
侯煦率先下筷，也不客气夹去一块瘦肉塞进嘴里。他一个人霸占着桌子一角，一只腿耷拉在凳子上边嚼边含糊不清道：“诶，小真人、你还是没说你那位师兄为啥非要杀你不可，难不成你睡了他老婆不成？”
叶蝶兰正要还口，刚刚张开嘴巴就让叶阑塞进一块比起侯煦所夹还要大的精瘦肉。都不知上次什么时候尝到荤腥的叶蝶兰顾不上和侯煦斗嘴，只是以眼刀还之。
荀鹤闲不急于动筷，这小真人的涵养比起注重礼节的士子也不谦让几分。无奈道：“符箓府中不知是哪位师兄捣出的闲话，说等吾师退位之后，符箓府掌教是我囊中之物。”
几人又是一阵悚然，联想起荀鹤闲这一路上的几番果决出手，广陵道上的缩地成寸、斗拔星魁；采石矶旁的符咒神通、还有义庄那晚的金光拂尘。怎么想都不是无中生有的闲话。
似乎意识到自己与这小真人之间的差距，叶蝶兰抽出还环着荀鹤闲手臂的五指，情绪低落。连嘴中光闻味就让人垂涎三尺的瘦肉都索然无味。
历代符箓府掌教那可都是大殷皇朝的国师，无一例外。况且据她所知，没听说哪位掌教国师有过婚配。要是小真人继承周国师的衣钵呢？
想到这，叶蝶兰低下头。对男女之事毫无经验可谈的荀鹤闲注意是注意到了，可他能钻透各式晦涩符箓；学的道家深奥玄通，偏偏对少女情怀一无所知。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不敢在开口，气氛霎时凝重起来。
打破短暂寂静的是叶阑，人情世故老练的他知道这种事旁人开解不了，自己想通了自然而然就从牛角尖里回过头。他把菜碟往一直没说话的霍云羲身前推了推，柔声道：“云羲，这趟走镖想着只是累些，没曾料到居然生出百般变故，连累你也回不了广陵道。你有什么打算？”
霍云羲腼腆一笑，想装作豪气万丈可终究是满怀杂乱心绪，展颜可还是化不去眉头忧愁道：“叶大哥，我不碍事的。反正在哪都能考取功名，实在不行就在这借道荆襄，如果没能考中就先找个安身的地方，在姑苏城里就是替人写些家书描些楹联过日子，换个地方也一样。”
叶阑眼中都是愧疚，可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还怎么给别人许诺?难不成画饼充饥？
几盘菜风卷残云般很快就被消灭干净。打了个饱嗝的侯煦摸着滚圆的肚皮轻轻拍了拍。他娘的总算是吃了顿好！
几人正要上去回客房，客栈外进来两人。
走在前面的老头穿着破破烂烂，背上围了个黄色披肩，只是常年不清洗显得色泽黯淡，邋遢的让人不忍直视。走起路来左摇右摆，几个酒足饭饱的食客刚好出楼，看着这老头往他们身上靠还以为撞到碰瓷的，骂骂咧咧的蹬着脚丫一溜烟的蹿了出去。
老头回骂几句，粗鄙不堪，还啐出一口浓痰，惹得楼中无数人的白眼斜视。
他一头白发也不曾打理，仅仅用一根木簪盘起，瞧那木簪样式估计也是随便找了颗树削下来了一截自己做的，老头踏进楼里扫视一圈，一双赤色瞳孔异于常人。
他身后年纪看上去不大的男子则更是扎眼，这客栈门高九尺，男子走进来时还得弯着腰低下头，让楼里吃饭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乖乖，这他娘的是天上巨灵神下凡了吧！男子立冠后七尺便算是身材高大魁梧，这汉子得有多高？一丈？
个头能抵一般人两三个的高大汉子面相憨厚，五官中规中矩，倒也不会给人一股凶神恶煞的感觉，只是他身高摆在这里，单看那身形就能让人心生畏惧。
瞧到和老头骂咧几句跑出的食客也是报以歉色，手拍了拍老头的黄色披肩，声音倒和他这个头截然相反，糯糯道：“师傅，咱们可没多少银子了，真要住客栈嘛？”
老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过抬起头也只能看到他的鼻孔。
“为师说过多少次了！行走江湖就是讲究一个排场气派、打肿脸都得充胖子，要不会被人看不起的！”
高大汉子草草看了一眼人满为患的客栈大堂，没一双友善目光，鄙夷好奇的倒是不少。
侯煦看到这两人后呼吸急促，脚步也一停。
老头似笑非笑的瞥了侯煦一眼，大声道：“怕什么！老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兄弟手足遍布四海，到哪需要自己花钱？有的是人给买账。”
楼里讥笑一片，纷纷嘲讽这老头大言不惭，小二正在柜台摆弄手指，看到这两人装束后就没了上前献殷勤的意图。
“小子，看你跟老夫有缘，今天赏你个面子，让你请爷一顿饭就当交个朋友，怎么样？”
老头竖起指头朝着侯煦勾了勾，其余几人一脸茫然。叶蝶兰厌恶的打量了老头几眼，除了觉得他一双赤色眸子奇怪外在没半点过人之处。
侯煦两指夹了个铜板，朝着老头脸上弹去
。貌不惊人的老头嘴角上扬，不知何时手里也多出个铜板。啪的一声从掌心甩出恰好砸在侯煦弹出的铜板上，被他脚步轻快的挪前几步接住。
“怎么样徒儿？为师没有骗你吧，都说了老夫靠着名头就能有人管饭。”
老头话是问向身后高大男子，可眼神一直看着同样盯着自己的侯煦。
高大男子这时也注意到了侯煦，一脸惊喜，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老头一肘捣在肚子上。
“先找个地落座，然后再和这看上去还算人模狗样儿的小兄弟唠会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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