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日，周老三送来了第一批物资，是一些帮忙修理寨墙的工匠和材料。
寨墙在去年时，被猛虎军打的千穿百孔，那些家伙连砖都给他们扣走了不少。所以这新年过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让自己能够安全些。
早在先前，大眼就与周老三谈论过购买匠人的事情，不过周老三一直以“货物管制”为由，推脱掉了这笔买卖。
至于所给解释，便是在黔州做买卖，有三不卖“不卖匠人，不卖战马，不卖芙蓉。”
这第一条，是由于各大商人的垄断，凡需各类匠人，只可找商人合作。也算是黔州商人发财路，故而人人遵守。
第二条是张家明令规定，凡在黔州境内贩卖战马，皆是与张家为敌。毕竟张家靠骑兵发家，若境内出现大股骑兵，岂可了得？
第三条则是一种药物，阿芙蓉，相传此物能让人亢奋。三秦周氏的排头兵，在上阵登城前都会少量吸食。
此物主要种于南方，因为北面长年内战，田地大多荒芜。而此物种植之地，三年内无法种植别物。虽吸食随能使人亢奋，但会吸食成瘾，使人疯癫，故而在黔州是明令禁止。
“铁爷啊，您这现在可是风生水起啊，到时飞黄腾达了，可莫要忘了我老三啊！”周老三今日送货之时，李成志与大眼出城一里迎接，也算是对得起这位“老朋友”了。
“周三爷哪里话？兄弟我能有今日，自然少不了您的帮助，若是用得上，尽管招呼便是。”朋友远至，自当热情些，好听话多说些。
“哈哈，那我周老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周老三把凑到李成志耳边，以手遮之，“铁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成志对大眼摆摆手，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请。”
两人并肩漫步于山林之间，春节过后，万物复苏。虽说绿意不浓，但也将至。
观望四周景象，皆是不言。
一盏茶后，周老三停下脚步，看着四周露出笑容，“铁爷观一路之景如何？可还入眼？”
此处是一块山坡，四周的树木都有被砍伐的痕迹，显得眼中满是空旷。但留下的树墩上，已经出现了一丝丝的绿意，若是再过段时日，也该有些新枝了。
李成志微笑着摇摇头，随意找了颗树墩子坐下。周老三见状，跟着在他身前的树墩处落座。
两两对视相笑间，李成志开口道：“这新年自然是有些新气象，如之前与猛虎军对战，到底还是破坏了不少景象。但有些东西放任不管，他便会慢慢恢复。如那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周老三含笑点头，过了个年，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臃肿起来，看来他这日子过得倒是格外舒坦。
“确实该有些新气象，但本该存在的东西，若是被破坏了，那理当全力挽回才是。就如同那老农种菜，有些菜你撒下去他就如野草一般，只要你不过分拔食，那他便如雨后春竹，一夜便起，数日可食。可有些吧，就如果树，不可被飞鼠偷食，不可被大树遮阳，亦不可被贼人采摘。”他把脸凑到李成志眼前，微笑问道：“铁兄，可懂其意？”
李成志含笑点头，作答道：“那三爷的意思是，鼠食灭鼠，树遮伐木，贼偷诛贼？”
周老三闻言后仰大笑道：“铁兄为何不选前者呢？只需得当，便可常取之。”
李成志闻言亦是如此：“那三爷，为何要选前者呢？那菜过了季，便要铲除植新，而树则不然，一季又一季，只会更加珍贵才是。”
“那铁兄可知，这果树也有家野之分。家树枝繁叶茂，硕果累累不说，还有人悉心关照，除虫施肥，何乐而不为之？而那野树赢弱干枯，碰上天灾便是颗粒无收，更莫言还有那人祸。哪怕是侥幸结出了些许果实，不也是肉缺量少，还任人采摘。到头来得个心酸苦楚不说，还要饱受风吹雨淋，何苦呢？”
“哈哈，那三爷可知，那家树枝繁叶茂，可根基浅薄，若是主人家愿意，连根拔起。若是苍天愿意，疾风骤雨，吹之即灭。而那野树，无忧无虑，不必担忧结果，开花，哪怕是天灾。风沙我有树林档，人祸我有深根在。就如我坐下树墩，被砍伐又如何？不过是一场春雨，一场大梦。”
“梦醒呢？”
“如初兮。”
周老三笑颜有些僵硬道：“铁兄可知我今日所来，所讲为何？”
李成志微笑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
周老三深呼出一口气：“那你确定要拒绝这份好意？”
李成志摇摇头：“这不是好意。”
周老三伸手拔除树墩上的一颗嫩芽，疑似警示道：“一场春雨一场梦，一路嫩草一路风。莫说前路多坎坷，不过劝君惜缘道。”
“哈哈，三爷好雅兴。不过就是有些狗屁不通。大道眼前花，本心为大业。我也不知道你与周家是什么关系，但说来说去黔州就那么两家，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可偏偏就有些事情，知而之知，却也不可而为之。”
“哪铁兄可知，这黔州有些买卖，张家可以触及，但有些却不行。周家每个产业，永远都不是一个人，所以哪怕张家夺去再多，我周家依旧可以东山再起，但他张家却只能失败一次。”他笑着拍了拍李成志的膝盖：“如此说，铁兄可明白？”
李成志笑着拍打周老三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可你们周家，连那个一都做不到啊。”
周老三面色不改，他摇头起身，对着李成志行了一个江湖抱拳礼：“那就这样吧，今日所带物资就全当结个善缘，先前拖欠的债务也一笔勾销。以后若是还有机会，我们两人还是能见面的。”
李成志起身弯腰抱拳回礼：“那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周老三顺着条山间小路下山，而李成志则是原路返回。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回寨路上，李成志眼眶微红，呢喃道：“看来真的得赶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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