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的我，虽白发苍苍了一千年，身体硬朗，怎么也死不了，于是只能怀念怀念很久很久以前的我。
“奶奶，我又来了，哎今天分明是周末，为什么来博物馆的人那么少？”小姑娘来博物馆，听说筹备写书，她想写我的故事，“我想把她的故事，记录在文字里。”
当后世有人还想把你记录在文字里，这可能是你对那个时代有贡献的象征。
“那就写吧，我想你写的一定比她的人生更精彩。”
我从门口离去，头也不回地走开，我知道或许应该换一个地方呆着。长京城灯火辉煌，从来不是一个老人适合待着的地方。
————
千年之前在长京城，苏清宵的年纪大了，清宜老去平静地离开世界，她成为了一个孤独的人。
“母亲，你还好吗？”
啸之在一个忙碌的夜晚，突然放下手里的事情，来到院子里看她。说起他的女儿和妻子不知道，属于我们母子二人的话题。
“老师已经离开多年，我想他也是受不住长京城的孤独和无奈，才远走他乡的。”
不提花千放还好，那些年撑下去的欲望大于情爱，况且清宜回来了。如今再说，那简直是揭开旧日遗憾的伤疤。
“很久很久了，啸之，清宜的后事也处理很久，我们这一辈退场了。”
苏清宵坐在院子里，伸出手臂看着玉镯里的肌肤，它还是白白嫩嫩的，但脸上的已经摸得到皱纹。
如今还能在朝堂上帮着清宣处理政务的，也就只有钟牧琛，没想到最后这一辈的老东西们，还是他一个老光棍活得长。
“母亲还要看着幼因长大，就像当年奶奶看着我们一群孩子一样。”
苏清宵的孙女，叫做路幼因，名字是啸之取的，他希望孩子从小就学会明辨事因，做一个清醒的人。
喜欢聪明，是路千夜曾经看上苏清宵的准则，也是苏清宵花千放教育孩子们的准则，啸之很好地传承下来。
“她一定会成长为一个美丽聪慧的小姑娘。”苏清宵说道，“路家的未来，都交给你了，作为皇亲国戚，还掌控着大权，但愿后世辉煌依旧。”
只是，遗憾于啸之和自己一样，是有旧日的情缘消逝在时间里。月莛七成为上一辈争斗最后的牺牲品，好像多了些可惜。
“儿子提也不会提她的名字，现下夫人是一个知书达理又温柔贤淑的女子，我不能对不住她。”
啸之与现在的夫人，那是所谓门当户对的。那是没落侯公爷的女儿，不大参与政事，嫁了女儿夫妻俩就故去了。
某种程度上说，她是柴屏郡主那样的姑娘，无依无靠，反而靠夫家。
“人是你自己娶的，只要你不委屈，母亲都认。”
苏清宵那时对月莛七都是这样的态度，更别说这个简单出身的贵族小姐。
只是现在这位儿媳妇，她有着寄人篱下般的安静，一点也不爱说话。孙女已经快十岁了，她还是和啸之相敬如宾。
或许，这样的夫妻关系，才是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生活。
苏清宵们那一辈人，太张扬，太跳跃。
“年纪大了，说会儿话就困了，啸之，你回去吧，母亲要歇息了。”苏清宵赶走儿子，孤独地坐在庭院中，她好像送走了太多人，“清泠和连遥城搬走去靖陵城，或许也过上了太平的日子。”
只是，他们也走了，这里太安静了。
她总是会在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路千夜想花千放。
好像时间久了，他们在记忆里逐渐混在一起成为了一个人似的。苏清宵想要逼自己去分开他们，强迫自己去记住两个人，结果脑子越来越乱。
————
一辈子很长，到老了好像会觉得人生前段过了很久很久。走马观花般回忆从前，就好像做了一个梦。
“醒醒，醒醒，怎么能在院子里睡着呢？”
……
苏清宵觉得似梦似幻的感觉，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被人吵醒后，发现面前站着一个老嚒嚒，她很熟悉，像是多年前见过似的——李瑞别院的老嚒嚒？
“苏大小姐，您怎么在院子里睡着了？”老嚒嚒端来一杯牛乳，递给了苏清宵，“侯爷亲自来接，您该回苏府了。”
这……
苏清宵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皱纹消失，赶紧起身来冲进屋子里，拿起镜子一看，她回到了别院时期，那时年轻还是小姐。
“我穿越了？这个时间，她说的侯爷一定是我爹！”冲出房间直接再出院子的苏清宵，见到了那个跟自己眨眼睛的老苏，“爹？”
“闺女，回家了，待腻了吗？”清宵看到了那位故去的老头，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脸，他和李嚒嚒说话，“王爷这次既然救了我闺女一命，改日必定会前去府上道谢，请李嚒嚒代为转达。”
是他，是摆渡人，是仙风道骨的名字。
“傻孩子愣着干嘛？”他看着清宵说，“咱们回家。”
家？
这一去，还是苏府，是嫁人之前的苏府。
门口跪着迎接还不是苏清宵侍女的茯苓还在，起初一脸不喜欢自己的清宜和林姨娘母女还在，怀着清宣的丁姨娘也还在。
“爹，你……我明明……”
“进去再说。”
……
父女二人坐在书房里，这里立马勾起清宵的回忆，那时李玗来过、李瑞来过，路千夜来过，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分明已经过了一生，老到清宜都过世，为什么爹还会让我回到从前！”清宵担心，他从远海炼狱逃出来又用遡回法阵，然而老爷子摇了摇头，“那……”
“孩子，我不是你爹。”
原本是苏政明模样的，立马化作一位俊秀帅气的白发神仙，他有点像天礁山术莳长老，但比他周正沉稳多了。
“天界千岁海之上祖渊是也，天礁山掌门长老都是我的徒儿。”老神仙的故事我略有所知，这是高人，是从天礁山修炼飞升成仙的真神仙，“你如今人间劫难受完，只剩最后一劫便是飞升成仙，继承你爹的位置。”
她爹，时空摆渡人，那是个监督者，专门看人间秩序的职位。
“你继承了你爹的慧根，是最合适的人选。”老神仙告知，忽然将身边的幻境消散，“这是千岁海远海炼狱之上一重天的地方，你看得到你爹，也看得到路千夜，等你看着他们也能心神宁静，就可以接替摆渡人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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