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送出皇宫的药越来越少，城门口甚至出现了百姓围堵守城士兵强行夺药的情况。
禄雅躺在飞霜殿的寝殿之中，脸色苍白神色憔悴。
她已经没有力气移动身体了，每日只能看着窗外的光线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杨宪知几乎不跟她提城中的情况，但她猜也能猜到一些。
赵恒端着药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以为禄雅睡着了，走近了才发现，禄雅正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望着房顶。
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着大大小小的伤疤，那些伤疤有的刚刚结痂，有的已经从伤口里面长出了粉嫩的新肉。
明明是一双洁白如玉的手臂，此时却让人觉得可怕。
这还仅仅只是手臂，禄雅的身上的伤口比这只多不少，这些不过只是禄雅身上伤口的冰山一角罢了。
赵恒声音有些凝涩的说道：“女君，该喝药了。”
禄雅呆呆的躺在床上，就好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一样。
赵恒喉间一涩，眼神闪烁的又轻唤了一声。
“女君，您该起来喝药了。”
禄雅仍旧没有什么反应，干涩开裂的双唇一张一合，沙哑的声音从喉间溢出。
“不用喝了，直接放血吧。”
赵恒看着手里冒着热气的汤药，这些药其实对禄雅恢复身体根本不起作用。
禄雅虚不受补，这些药不过就是喝进去罢了。
赵恒心里清楚，禄雅心里也清楚，之前禄雅一碗一碗的把这些苦涩的汤药喝进去只是为了让周围的人放心。
赵恒一碗又一碗的送来，也只是想让禄雅觉得有个盼头。
可是现在，禄雅连装都不想装了。
她实在太累了，累的想要一阖上眼就此永远的睡过去。
赵恒稍稍别过身子，偷偷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女君，今日……今日就先不放血了吧，您歇一歇。”
禄雅涣散的瞳孔突然凝聚，厉声喝道：“不行！”
赵恒抬眸看向禄雅，她原本饱满的脸颊早已塌陷，眼眶微微凹陷，眼睛突兀在外，可就是这样，禄雅的一双眼睛仍旧锐利的让人心惊。
皇命不可违，赵恒微微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药端到禄雅面前。
“若是女君坚持，那就还是把药喝了吧，这药苦，或许还是分散些精神。”
禄雅无力的看了一眼赵恒手中的药碗，起身伸手接了过来。
禄雅仰头，干裂的嘴唇贴在药碗边上，温热苦涩的药汁顺着禄雅的嘴唇滑入嘴中，略微有些泛黄的药汁充斥满禄雅的视线，赵恒趁着此时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空的药碗和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小刀在禄雅的腿上快速的划开一个伤口，却不见丝毫血色。
赵恒伸出枯槁褶皱的双手，在伤口周围按压了一会儿，才有丝丝血色从伤口里渗了出来。
温热的汤药包裹着禄雅干涩的嘴唇，可禄雅的喉咙却迟迟没动。
她只是想用这个动作阻挡住视线罢了，这汤药若是快点儿喝完，她就必须看着赵恒从她的伤口里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外挤血。
洁白无瑕的瓷碗散发着冰冷的光泽，赤红色的鲜血顺着碗沿一路下滑落在了碗底。
赵恒的额头上沁处了一层冷汗，按压在伤口上的双手也已经有些微微颤抖。
碗里不过只挤进去了几滴血，就连碗底都还没铺满，这一处的伤口就再挤不出血来了。
碗沿稍稍离开了禄雅的唇边，禄雅将嘴里的药艰难的咽了下去，在汤药的滋润下，禄雅的嗓音比之前好了许多。
“赵太医，换个地方下刀吧。”
禄雅说完这句话，再次仰头喝药。
赵恒低头哀叹了一声，举着刀悬在禄雅的腿上，半天没找到一处能下刀的地方。
禄雅面无表情的递出自己的手臂，药碗挡着她的脸，赵恒看不见禄雅此时的表情。
“割手臂吧，前段时间的伤痊愈的差不多了，应该能比腿上挤出来的多些。”
赵恒神情微动，看着禄雅伸到他眼前的手臂，嘴唇轻颤着应了一声。
赵恒走的时候，手里端着半碗血，小心翼翼的放在药箱里，连带着放进去的还有一滴药汁都不剩的药碗。
赵恒拎着药箱从飞霜殿里出来，刚一出门就撞见了站在门口的杨妙音。
杨妙音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她甚至已经没有去直面禄雅的勇气了。
“女君她……今日怎么样了？”
赵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杨妙音双眸微垂，为赵恒让开了路。
杨妙音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最终也没用勇气去推开它。
她转身离去，心中却坚定了一个信念。
她不想管什么国家大义，也不想怜悯众生，她只想要禄雅活着，只要禄雅能继续活下去，就是屠尽这整个夏至国，她也甘愿。
……
夜黑风高，杨宪知站在一处皇城外的高山上，凛冽的山风吹拂起他素白的衣袂，阴云遮月只余下带点点星光点缀苍穹。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杨宪知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山下零星的那几处灯火缓缓说道。
“我平日里想要静静心的时候就来这里，从这里可以直接看见庆阳街，每到入夜，庆阳街上就会亮起万家灯火，蜿蜒的如同天上的星河一般。我站在这里，俯瞰着星河，就好像是神明俯瞰着我们一样，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总会平静下来，不知道您有没有这样的感受？”
杨宪知回头，正对上顾长天那一双漆黑的双眸。
那双眼眸深邃而又冰冷，让人看上一眼就心生胆寒。
“这世上能让朕内心感到平静的就只有禄雅。”
杨宪知神情微微一愣，轻声说道：“这样的话能从一个君王嘴里听到，倒是一件新鲜事。”
对于杨宪知的调侃，顾长天不为所动。
“朕着人传信给你，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朕想要跟你说什么。”
杨宪知微微正色，直面着顾长天。
“你可是已经查清楚，瘟疫到底是何人所为了？”
顾长天点了点头，“没错，朕已经查清楚了。他的事情朕会想办法解决，明日朕就会命人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老鼠都解决掉。只是有件事，需要你配合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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