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床榻边，褚云飞等人都在帐外守着。
容渊半靠在她怀里，昔日英勇无匹的羽林将军，无知无觉地闭着眼睛。
瓷碗抵到容渊淡色薄唇边，刚喂进去一点，他带着薄茧的大手倏然握住她的手腕，隐忍喘息道：“你给我，喂了什么？”
清凉微涩的药汁一入口，心肺处的剧痛立即缓解许多，容渊竟下意识抗拒，觉得这种感觉很不对。
手腕被攥出红印，顾寒熙却始终稳稳端着那药碗。
忍着泪，嗓音异常温柔，“这是裴先生为你熬的良药，再喝一点......”
又喝了两口，容渊睁眼看着眼睛红通通，眼眸温柔的顾寒熙。
她明明就在他眼前，可记忆中那个让他恨，让他爱的女子，竟一点点从脑海中褪去。
“顾寒熙，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隐约猜到这药的效用，容渊用力推开她。
声音里压抑着满满痛楚。
护住险些泼出来的药，顾寒熙抬眸，便看见他清澈的凤眸充斥着恨意挣扎，颈上青筋暴起，平日俊美冷厉的面庞，因极致的痛苦，显得脆弱苍白。
“不好！”
裴玉书脸色大变，“将军在用内力逼出喝下去的药！快阻止他！”
容渊死死盯着顾寒熙的眼睛。
凤目中充斥着如夜般漆黑的偏执。
一字一句，“你知道这样会造成何等后果？若我忘记你，也许所有的事都会改变......我再也，再也无法保住你......”
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曾经战无不胜的羽林将军，已被蛊毒折磨的俊面苍白，气息越来越弱。
“快啊！”裴玉书大叫。
顾寒熙的手在发抖，拿起碗含住微苦的药汁，倾身吻住容渊的唇，抵开他冰凉的唇齿，一点一点将药灌了下去。
她的气息柔软香甜，杂糅着淡淡沉香。
容渊面上露出无边迷惘。
只一瞬，就感受到她唇齿间的苦涩。
她献祭般虔诚的，仰起纤细的脖颈用尽力气将药渡了过去。
“咳咳......”
被放开后，容渊面露痛楚。
忽的，剧烈咳嗽起来。
顾寒熙惊慌去看他，容渊已吐出一大口血。
他的气息已经很微弱，雪白的衣襟上血迹斑斑。
凤目痛苦圆睁，像要留住些什么。
“容渊，求你别再抗拒药性......”
一瞬不瞬看着他的眼睛，顾寒熙神色温柔，强忍哽咽。
“我会守住我们所有的过往。你曾说过的每句话、这五年来的日日夜夜、每时每刻......哪怕你忘了，也还有我记得。”
“所以，请你......放心地忘了我。哪怕是恨，也请你望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撑过今晚......”
说完这句话，她再也忍不住。
紧紧抱住容渊，伏在他肩头失声痛哭。
容渊身躯紧绷着，好似被某种深刻的恐惧攥紧了心脏，哪怕在边疆濒死时，他也不曾感受过这样的恐惧。
有什么他视若生命、刻入骨髓的秘密就要丢失了。
“不可以......熙儿......”他深深凝视着顾寒熙，凤目竟透出隐忍的血红。
素日冰冷森寒的嗓音，也充斥着满满的挣扎和痛苦。
顾寒熙愣了一下。
他在恳求她。
容渊从来没有求过任何人。
难道失去某些记忆，会发生令他恐惧的事情？
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抗拒，但她仍死死抱住他，泣不成声。因为对她来说，这世上再没有比容渊活着更重要的了。
容渊发现，越奋力抵抗，那些画面便消失得越快。
无论多想要抓住，很快，所有同顾寒熙有关的记忆都变得模糊褪色，然后消失。
连同对她的感情。
听着耳边柔软无助的大哭，凤眸里闪过刹那的悲伤。
可到了下一瞬，他已记不清这种浸入骨髓的悲伤是因为什么，仿佛隔着云端，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随着忘却，身上的痛意很快被平息。
因失血过多，容渊煞白面孔有些虚弱，慢慢抬起狭长凤目。
拉开肩头痛哭的女人，长眉微拧。
“为什么哭？”
感受到他周身一瞬间弥漫的冷意，顾寒熙抬起泪眼，竭力想从这张英俊冷漠的面孔上找到过去的容渊，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变了。
没有表情的脸和疏离审视的视线，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心中那根死死绷住的弦，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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