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娘心想，老夫人这句话里头的“坏种”不知道包括不包括安郡王。
说起来，她也并不是一点仇人都没有。
安郡王当年怕她走漏了小郡主被拐的风声，曾经想杀了她来着。后来这个仇虽然勉强算是程瑜琛帮着报了，可眼下小郡主和亲归来，还是身披荣光的那种归来并且要抢夺她的夫婿，这么着，从前的仇就不能继续算了。
老夫人就在蜜娘这里写了信，谁知递上去，宫里竟然没多少动静，她当着蜜娘的面表现的镇定不已，等回到自己屋里，还是忍不住骂，不过因为一贯的和气，骂来骂去，也就是骂安郡王不会教女儿，小郡主不知廉耻，还有程瑜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下子给她整了个大祸，弄得她不上不下！
春兰自从传了几回话，看蜜娘并没有拿她怎么样，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李妈妈就跟蜜娘说：“夫人好气儿，可这府里的丫头也太嚣张了，不整治还当夫人怕了她们呢。”
李妈妈也就是日常一阵唠叨，因为蜜娘并不在乎这个。
谁知这次她说了之后，蜜娘却突然开口了：“你去老夫人那里一趟，要这府里的管事奴婢册子。”
李妈妈问：“老夫人要是问做甚么用？”
蜜娘道：“她必定不会问的。”
李妈妈就去了，没多久也就拿了回来，笑道：“夫人，老夫人果真没有问，看来她还是疼您的。”
蜜娘没说话，接了册子就看了起来。
程府里头主子不多，人口却着实不少。
程瑜琛当了许多年的京兆尹，家大业大，家里的奴婢们往往都是成家的，并且，即便心腹如同马管事这种的，也是卖身契。简而言之，但凡是家里伺候的人，都是程家的家仆。
现在因为外头传言的事，家里人心浮动，常常三五个就聚集在一起闲话。并且这些人是胆子大，也不怕，因为老夫人一般不大管。更因为从前家里没出过这种事。
蜜娘将孙婆叫了来，直言：“我有一笔买卖，要同你们镖局做，不过须得你先给我找上数十个壮汉，否则我怕你们接镖的时候会闹乱子。”
孙婆应了。
蜜娘打发她出去找人，又找了马管事：“把这府里三岁以上，八岁以下的男孩子都叫过来。”
马管事办事很利落，很快就将小孩子们带了过来。
蜜娘自从来了这府里，并没有立威，因此在下仆们中间威信不够，到如今的后果也出来了——没多少人怕她。
院子里头站满了小孩子，以及不放心这些孩子们的他们的父母。
当下有活泼的小子就问：“夫人找我们过来做甚么？”
李妈妈附耳在蜜娘身边悄悄道：“这个就是春兰的弟弟。”
蜜娘仔细打量了这个小男孩子，穿的不错，唇红齿白，比当年她在宋家还要好些。这么一想，胸口不免要升出一种不平来，好在，她气息没乱，很快就自己压制了下去。
她笑眯眯的开口：“我打算送你们去读书。”
院子里头的人一下子开始喧哗起来。
蜜娘挨个从他们的脸上看过去。
大人们的脸上是纠结的，而小孩子们对于读书则抱着一种愉快的想法。
其实读书是苦的，否则也不会有头悬梁锥刺股，也不会有十年寒窗了。
至于大人们的纠结，不外乎就是觉得她在施恩，但是这里头的这些人，却对她的地位以及将来十分怀疑，现在摇摆着，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接受她的这份“好意”。
是好意么？
蜜娘觉得，要是对当年的她来说，有人愿意送自己读书去，那她肯定觉得是好意。
可眼前的这些人，虽然是仆婢，虽然卖身契在她的手里，可是，他们同样将自己当成了商品，待价而沽。
这里头也不乏那些果断的，觉得前程不能押在这个夫人身上的，就悄悄出列，跪地道：“夫人，奴婢家的这个小子愚钝的很，做小厮传话都传不好，若是去读书，恐怕浪费了夫人的一番好意，不如将名额让给旁的孩子。”
眼前的妇人虽跪地，却并不害怕，眉眼间带着一股自信，她大概是觉得自己能够安排好自己孩子的后路，不屑用主家的施恩。
蜜娘一笑，声音轻，却传得老远：“我并不是在同你商议。”
妇人微滞，张嘴迟疑：“夫……人？”
李妈妈看见了孙婆，连忙禀报：“夫人，孙婆已经来了。”
王妈妈也道：“刚才有人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奴婢尊着您的吩咐，没有阻拦。”
蜜娘听了，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便等上一等。”
李妈妈有点担忧。
蜜娘却不担心，舒服的往后靠了靠，同她道：“我要册子，老夫人一定不会管，可眼前这种，既然有人禀告过去，她是无论如何要过来看看的。”
李妈妈道：“那老夫人要是不同意？”
蜜娘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不同意就不同意啊。”
李妈妈不敢说话了，说起来，她跟王妈妈都是小地方出来的，宅斗经验不足，在停云县好歹也算个人物，可来到这京城，在这些事上不说拖后腿就算好的了，能出个正经主意，简直比杀了她们还要难呢。
果然一会儿有人来报：“老夫人过来了。”
蜜娘扶着李妈妈的手站了起来。正好看见下面好多仆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老夫人过来了，先拉着蜜娘的手悄悄问：“是谁怠慢了你，你直管告诉我。”
蜜娘笑，声音照旧不大，但人人可以听到：“并没有，是我想着现在北蛮归附，以后少不得两边将生意做起来，您也知道，我有些铺子都是在大北边的，就想着用生不如用熟，从家里找些过去，一面读书，一面调理着，培养些小子替我跑腿，您觉得这件事可好？”
老夫人道：“这，要是用人的话，不如用本地人？”
蜜娘摇头：“这您可说错了，那边的本地人没多少见识，就一个野蛮无礼，说到能独当一面，还是从京里找去的，刚才我已经看了这些小子们，个顶个的活泼聪明，一定能成一番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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