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成正果之后呢？”玉修玩味地问道。
修成正果之后？林暮还真的不清楚了，《西游记》故事的结尾就是大团圆，每一个人都修成了正果，谁会追问之后呢？
就像是童话结尾，谁又会追问王子与公主是怎么样幸福生活在一起的。
“孙悟空死了。”玉修一语犹如石入湖水，在林暮的心湖溅起层层波纹，许久也平静不下来。
林暮惊呆了，一脸不可置信，这毁了她一直以来固有的认知。
她看向天帝，想要求证，天帝却避开了林暮的目光，只是低着头。
她的心沉了下去，坠落在无尽深渊，见不到底。
“其实我挺欣赏孙悟空的，他不像是你们天界之人，倒更像我们魔界中人。可惜，你们偏偏要强求。”玉修甚是感慨。
“他……为什么啊？”林暮呼吸沉重，孙悟空是她的童年啊，是她那样喜欢的一个英雄。
玉修没有回答林暮的问题，反而问她：“若璃公主，你说，你认为，孙悟空想要的是什么？他一生追求的是什么？是你们所谓的修成正果吗？是被封一个什么劳什子斗战胜佛吗？”
林暮略一思忖：“孙悟空一生追求的，不过两样，一是自由，二是尊重。他不服天地，不服命运，所以才会去闯阎罗殿、毁生死簿；才会给自己封一个齐天大圣的称号。同时他还希望得到尊重，他大闹天宫归根结底就是因为……”
林暮看了天帝一眼，“那时的天帝不尊重他，给他封了个弼马温哄他玩。”
“所以啊，你们都认为给他封一个斗战胜佛他就该开心不已了。”玉修觉得可笑，摇摇头，“从来没有人问问他，他真的想成佛吗？”
林暮叹气：“他在取经的故事中别无选择，那时候他被压在五指山下，取经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在强大的权势逼迫下过关斩将成为了佛，成了你们眼中的斗战胜佛。但同时，你们也杀死了那个嬉笑怒骂的齐天大圣孙悟空。”玉修冷笑一声：“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神仙，从来没有在乎过孙悟空的想法。他在你们眼里就是个工具，帮助转世的金蝉子荡平障碍的工具。你们为了确保工具的听话，还为他准备好了紧箍咒。这样的工具成了佛，不还是工具吗？”
玉修环视一圈：“你看看，这花果山多美啊。孙悟空原来是这里的大王，想干嘛就干嘛，好不自在。成佛以后呢？受人管制，连金箍棒都是佛祖收回再赐予的，一切都成为了你们神仙的恩赐。多可笑啊。”
“那他最后……”林暮在这花果山连一只猴子都没看见。
“他高坐莲花台，心里却不痛快，最后回到花果山自毁元神了。”玉修打破了林暮最后的幻想，“元神尽毁，再无一点点可能复活或者转世了。自此之后，花果山的猴子猴孙一朝散尽。”
林暮记起，故事的开头，孙悟空是那个喊出“如何坐不得天位？”的革命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由主义者。
而故事的结尾，孙悟空坐在佛祖下面，坐在天帝下面，清规戒律、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再不看那至高宝座上所坐何人。
“也不知道成为了斗战胜佛的孙悟空，会不会怀念当年一起做山大王的兄弟们。他可是亲手把拜把子的兄弟牛魔王推进了深渊。”玉修不甚唏嘘，“孙悟空本就是魔，你们却要他去降妖除魔，你们却要强求他去做佛。这就是你们的仁义道德。”
林暮记起来了，在火焰山，神佛合围牛魔王。
孙悟空面对昔日拜把子的兄弟遭人围剿，而他只能站在追捕者的那一边，他眼睁睁看着曾经一起歃血为盟的兄弟，被栓上鼻环、锯断棱角。
林暮都无法想象这是怎么样的残忍和悲哀。
当年的齐天大圣看到火焰山的那一幕，是否会有物伤其类的悲哀和无助？
他是否会怀念花果山的青翠树林与水帘洞，是否会想怀念那些猴子猴孙们？
天帝看林暮神色不好，轻咳两声：“往事就别再说了。我们现在是来看看这里还会不会有灵石的。”
玉修手一挥，石山顶上突然有一块石头出现了，看样子他本来是设了障眼法的。
“这是什么？”林暮感觉得到那块石头里面有一股强烈的灵气盘踞。
“孙悟空自毁元神之时，是在这花果山。元神虽然尽毁，但是他身上的灵气全都重新回到孕育他的那块石头里。”玉修再一挥手，石头已经到了他手上。
“是你君父留下这块石头的吧？”天帝很笃定。
玉修点点头，“我君父和孙悟空有旧交，孙悟空自毁元神前最后一个见的就是我君父。我君父就一直保护着这块石头。”
林暮接过石头端详了端详，石头上依稀可见当年孙悟空出世时的裂纹。
天帝用灵力探知了一下，下了结论：“这不是灵石，虽然它之前是灵石，现在灵力也回去了，但是破镜重圆也会有裂缝，这已经不是灵石了。”
他感知着那块石头：“你们说，咱们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块石头中的灵力引到咱们的灵石之中？”
“不可能！”玉修打落天帝用灵力探知石头的手，“你们天界怎么如此无情？人家都已经魂飞魄散了，还想着利用干净人家留下来的这唯一一块石头。”
林暮看看天帝，又看看玉修，她不知道该支持谁。
她一向觉得只要能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救了天魔两界，那些身外之物怎么样都可以。
但是真的见到了这身外之物，又觉得太过残忍了。
她摇摇头，感慨自己果真不适合做这种工作，总会代入自己的情绪，不够理性也不够冷静，拖泥带水的，做不到杀伐果断。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天帝远眺山川，长长叹了一口气：“既然斗战胜佛能将灵力注入这灵石，我们自然也可以，放弃了性命，能够救天魔两界，这何尝不是功德一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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