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肿瘤取出来了，祁柏林松了口气，告诉护士：“送去冰冻病理。”
接下来的关胸是祝菁然做的，最后缝合，她看了看林暮，“你来吧。”
林暮有了准备，缝合的时候没有犹疑，她很认真，希望不要给吴姐留下太难看的疤痕。
手术结束，祝菁然一出手术室，就冷冷对林暮道：“来我办公室一趟。”
林暮脸色一僵，知道自己要被训斥了。
今天这个的手术比较重要和典型，所以胸外的实习生都去了观摩室里学习，林暮是祁柏林点的二助。
办公室内，祝菁然很不满：“姚茗楚，不要以为祁主任看好你，你留在胸外甚至留院就十拿九稳了，只要你在我的组里一天，我都可以随时淘汰你让你走人。”
林暮低着头。
“手术台上你在干嘛？啊？”祝菁然一拍桌子：“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怎么？你和那个病人关系很好？第一刀不敢下也就算了，缝合的时候下针也畏畏缩缩的。你好意思说自己是我的学生吗？你好意思我都不好意思。”
林暮没想到自己缝合也有问题，她觉得自己和平时没有任何差别啊，“对不起，祝老师，我和今天手术的病人，就是查房、管床的时候多聊了几句，关系稍微近了一些。”
祝菁然听了，讽刺道：“不要以为自己穿上这身白大褂就真成天使了，就要变成真善美的化身到处播撒爱的种子，你不是天使，更不是上帝，你就是个医生，一个普通人。”
“我记住了。”林暮也清楚自己做错了，认错态度很好。
“今天是多好的机会啊，祁主任给了你。我并不想带你，我想带带的是我们组的其他人。但是祁主任说了，你最近医院里面有些传闻很不好，他希望用行动告诉大家胸外的态度，希望让你宽心。你今天的行为，对得起祁主任的良苦用心吗？”祝菁然微微皱眉，她和祁柏林在很多方面有分歧，她不认同祁柏林的一些做法，但是她也得承认祁柏林对林暮真的是用心良苦在培养她。
林暮没想到自己跟手术的原因居然是这样，祁柏林看起来对他的这个学生姚茗楚真的很好。
“行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是祁主任的高材生，我多说了，回头他又该不高兴。”祝菁然指了指门口，“你出去吧，让那些观摩的学生进来。”
林暮点点头就出去了。
祁柏林让她继续跟下一个手术，她继续去做术前准备。
下一台手术比较简单，胸腔镜就可以。
祁柏林一边做手术，一边问林暮：“你祝老师说你了？”
林暮颔首：“是我做得有问题，老师说很正常。”
“酒精纱布。”祁柏林接过护士手中的酒精纱布，“你知道今天错在哪里了吗？”
“我下刀和缝合都犹豫了，畏畏缩缩的。”林暮用祝菁然的话回答了祁柏林。
祁柏林摇头：“不是，你的问题不是下刀和缝合。你的临床能力很强，是这一批实习生里面的佼佼者。你不是技术的问题，而是心。”
“心？”林暮好奇地看着祁柏林，等一个解释。
“不要和病人做朋友。”祁柏林一面看着胸腔镜的屏幕，一面说道：“你既然做了医生，就不能再做病人的朋友。我见过你和那个女病人聊天，她给你带的鸭脖我也知道。你和病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过了安全距离，这是不可以的，是医者大忌。”
上次林暮在休息室吃饭碰到了祁柏林，祁柏林问起鸭脖，她就顺口一说是病人送的，没想到祁柏林就知道是谁了。
“为什么不能和病人做朋友？”林暮觉得奇怪，“您不是常说我们医生是医者仁心，要忧病人之忧，要把自己放在他们的位置上，体会他们的痛苦和忧愁吗？”
“但我没有让你和他们做朋友。”祁柏林比祝菁然耐心，他解释道：“我们医生，只能做病人的战友。现代医学发展到今天也才几百年的历史，还有很多疑难杂症，还有很多无法攻克的病灶。你确实只有设身处地体会他们的痛苦和忧愁才能更好地为他们治病。但是同时，你没有时间陪着他们彷徨无助，没有时间手足无措，更没有时间流眼泪。你是他们的战友，不管这场仗多难打，都必须陪他们战斗到最后一刻。如果你犹疑了，病人怎么办，他们把性命交到你的手上，可不是为了你能像朋友一样陪他们掉眼泪的。所以，要设身处地，但是同时，也要和病人保持安全距离。”
“我明白了，祁老师。”林暮也是第一次从事这个职业，甚至也是第一次接触医学。这和上一个位面不一样，上一个位面她从事券商行业，而她的专业也是经济。这个位面的医学可是和她的专业相去甚远。
林暮很感谢祁柏林的教诲。
她也清楚祁柏林现在多多少少有培养亲信的意思，但是他作为老师，是真的为林暮好，这就足够让林暮感激了。
这场手术结束，吴姐的肿瘤的冰冻病理的结果也出来了，恶性。
林暮只觉得当头一棒，恶性啊。
祁柏林很镇定，作为医生他见得多了，“她现在分期相对比较晚，身体素质还可以耐受化疗，进行化疗出现相关的不良反应的风险相对低。准备相应的术后的辅助化疗吧。”
旁边的医生赶紧记下。
“这个病人你接着负责。”祁柏林郑重看着林暮，“茗楚，这是你进入医院，我要教给你的另一课。医生职业的残酷，往往在于他需要看着美好的事物消逝，往往在于他需要接受生命的脆弱。你需要学会和无力感和平共处，我们不是神，救不了每一个人。”
林暮心情挺沉重地点了点头。
祁柏林后面制定了吴姐的化疗方案，林暮一直在跟进，她亲眼看着温温柔柔的吴姐每天吐得昏天黑地，什么都吃不进去，浑身瘦得皮包骨头，头发也大把大把地掉，经常手麻脚麻连路都走不了。
吴姐入院的时候，美丽文静，不到四十岁，而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已经五十岁了一样，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骨头随时都可以折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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