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巧黛也不怕。
继续道:“在这场变故中,哪些人得死,哪些人得活着,他都有周密的安排,譬如易敏得活着,所以,他让她临时跟老仆人折回王府取拿掉的东西,躲过了这场劫难。还譬如我得活着,反正我也没有跟他们王府的人马一起,这个倒是简单。再譬如爷……”
巧黛顿了顿,大概平素叫习惯了,“爷”就脱口而出,马上意识到这个时候不适宜,便换成了凤影墨的名字。
“再譬如凤影墨也得活着,三爷便安排我出现,将他救下,这样既可以让他顺理成章地活下来,又可以将我名正言顺地安排到他身边。”
“你为何要这样做?”
忽然两道男声异口同声响起。
一样的苍哑,一样的沉痛,一样的灼灼质问。
当然,不是问巧黛,而是对着陌篱殇。
所有人听得都为之一震。
出声之人是陌篱殇的两个儿子。
一个凤影墨,一个张硕。
两个当事人也没有想到彼此如此一致,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又全部凝向陌篱殇。
等着他的答案。
如果一切都是他的计划,如果一切都是他所为,如果哪些人得活,哪些人得死都是他事先已经安排好,那除了宁阳王府上上下下从管家到家丁,那么多条人命无辜葬送不说,还有宁阳王妃呢?
那可是这个男人的妻子啊!
陌篱殇自是无话可说。
巧黛便再度出了声。
“当初,他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说,这样做的原因有两个,一,先帝将他派到幽州出任刺史,肯定只是第一步,先帝接下来定然会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他,所以,他先整这样一场变故出来,掩先帝耳目,让先帝以为宁阳王府已遭灭门,他已死,先帝就不会再对付他了。二,想要让……”
巧黛停了停,看了一眼凤影墨,犹豫了片刻才接着道:“二,想要让凤影墨亲眼看到这一场惨烈,让他记住这血淋淋的一幕,记住这深仇大恨,他日他定会去对付朝廷复仇。”
凤影墨就笑了。
垂眸浅笑。
夜离知道他笑什么。
笑陌篱殇,也笑他自己,笑他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就是一个笑话。
夜离心中大痛,为这个男人。
说实在的,对于陌篱殇,她也是算是开了眼了。
她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如此这般。
十年头,十年尾,二十年精心布下一个局。
只为送自己的儿子坐上那把龙椅。
太可怕了。
实在太可怕了。
与凤影墨的浅笑不同的是,张硕一脸痛苦。
从未有过的痛苦。
他轻轻拂开霓灵搀扶他的手,举步走向陌篱殇。
一步一步,艰难沉重。
“硕儿……”
陌篱殇颤抖地看着他,一双眸子被血红填满。
在距离他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张硕站定。
张硕也看着他。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传说中自己的父亲。
看着这个传说二十年来一直在为他能登上帝位而孜孜不倦、机关算尽的父亲。
那样近,又那么远。
第一次,他将他的五官看清,却还是觉得是那样陌生。
这怎么可能是他的父亲?
若是,为何会将他给别人?
若是,为何从未找过他?
若是,为何会杀了他的亲生母亲?
若是,为何从未问过他的感受?
他一直争取的,一直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不是他想要的啊!
他从来都不想要!
他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被动地受着这一切。
那么多条人命。
还有凤影墨……
伤得最深的人就是他吧。
让他以后怎样面对他?
还有霓灵,还有夜离……
“钟家的人是你杀的吗?”张硕蠕动了半天的唇,才艰难出声。
他想起了巧黛在现场,他亲眼所见。
他也想起了巧黛的手镯被那个顶替他的人攥住不放,他也亲眼所见。
若巧黛是他的人,若巧黛是他的人。
霓灵心口一撞,夜离亦是。
所有人都朝陌篱殇看过去。
陌篱殇摇头,看着张硕摇头,“不是,不是我,我没有……”
想了想,怕张硕不信,又补充道:“你在钟家,钟家安全,你就安全,我为何要杀钟家?若钟家还在,钟家可以轻轻松松,也名正言顺地将你推上帝位,又何须我这般辛苦,这般费尽心力?”
张硕眼帘颤了颤,没有做声。
但是,只有他知道,他的心头是微微一松的。
至少,他没有对不起钟家将他养育成人。
至少,至少,他跟霓灵之间没有隔着血海深仇。
“钟家灭门的确跟他无关,这一点我也可以作证!”巧黛再次出了声。
张硕怔怔转眸,朝巧黛看过去。
看向这个曾经在他懵懂的年纪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让他为情所困的女人。
“当年,你救凤影墨是……”大概是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他顿了顿,伸手指向边上的陌篱殇,才面朝着巧黛继续道:“是他的安排,那么我呢?当年,你与我的遇上,又是为了什么?”
也怪他当年单纯,竟然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只知她叫巧黛,是京中一官员之女,甚至哪个官员都不知道,他就一头栽了进来。
后来,她跟他说,皇上有旨,他们家要远调,她不得不离开。
于是,他和她之间那段刚刚开始的感情就不得不这样扼杀在摇篮里。
现在想来,定然也是他们的计划之一吧。
“你图的是什么?”见巧黛未答,他又继续问,声音转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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