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爻离开白夜宫，对众人来说，很突然；于千江月，却是早有预料。
皇后约千江月到自己的正殿下棋，在席居上，就说起橘爻已经辞了宫令女官的职位。橘爻是被帝君选中了，调往司天监了。一去，坐的也是二把手，当了橘少监了。
“那孩子，性子害羞，在观星算卦上，却很有天分。”皇后如是夸奖。
千江月没说什么。橘爻的天赋，她也知道。这一次升任，就是橘爻给帝君算了一卦。好像是事关朝廷国运的，句句说到帝君心坎上，才会那么顺利就调任到司天监。个中，还有点玄道。橘爻到底算出了什么，半个字，都没泄露出来。
其实千江月，大略能猜到一点儿。因为儿时一起玩，橘爻教过她，用易经占卜过。小贞吉、大贞凶。正应对当时太上皇刚禅位，帝君初登帝位所面临的情况——帝君要先培植自己的嫡系，等在朝中扎稳了根，才能再动朝中元老。
当然，闺中的私语还好，真的传出去，可是妄议朝政，要杀头的事。
不过，现在也应了当年之卜。帝君很聪明，花家，就是他最大的嫡系，在朝中，也能勉强与风家和苏我家呈三足鼎立之势了。
“在想什么？”皇后察觉到她的分心。
千江月落子，却落歪了。“娘娘，苏我家，足够……强吗？”
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皇后懂了她没头没脑的这句话，便正色道：“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天天担心也不会来。所以，我做好皇后应该做的就是了。”
这意思是，来日帝君在朝中根基稳了，无论皇帝动不动苏我家，小柯都会淡然处之吗？
千江月想表态，那天泉山传信的却回来了，“皇后娘娘！雪人化没了！”这日，正是三月初四的傍晚。
皇后着殿外伺候的熏风，给了那传信人赏钱。皇后又说，在天泉山为此盘桓的卫涤和客雨也辛苦了，着熏风也去走一遭，多加慰问。
千江月听了很可惜，“怎么就没能再多坚持几个时辰，就快到三月初五了。”说的是那雪人。
“世事大抵都如此。越期待珍视的东西，越难长久。”
“是我输了。”千江月坦然认输。
“嗯，今晚以身相许？”皇后淡淡地落子，这局，她又赢了。
“哇，娘娘你又趁我分心诈我？”
“我哪有？还让了你三子。”皇后又问了一次，“以身相许？今儿还是改天？”
千江月又要打马虎眼，眼睛滴溜溜地转，正在想好理由，却听皇后叹了口气，很短促地说：“开玩笑的。”
“其实就是……这个吧……”
“月月。”皇后抬眼看她，眼睛里都是认真，“我不会逼你的，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等。”等多久都没事，只要可以一直有月月陪在身边就好。
她都这么说了，千江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轻轻应了声“嗯”，又补了一句“谢谢”。
皇后没收棋，挪过去抱她，拿脸蹭了蹭千江月的脸，“谢什么，我的傻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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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悄然来了。
勾月殿外的高树上，有喜鹊衔取树枝做窝。幼鸟在半成型的巢中仰首啼鸣，张开鸟喙求食。
千江月托人移植到勾月殿前的花树，已然成林。梨花只是稀疏几朵白，海棠尚处于红绿相间，桃花却已盛放，染出一片桃粉。
今年特殊，阴历有两个二月。
到了第二个三月三，千江月在勾月殿前的园子里采了艾草，自去白夜宫的私膳房，烧水揉面，洒了艾草进去，又撸起袖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掼面，终于和好了一个青青面团。
一块块掰开来，拿擀面杖擀成薄片，又拿刮板刮掉边角，就做成了圆圆的艾草面团片。
下锅油炸，捞出锅。
一片片摆在青花长碟里，青葱可爱，表皮还带点金黄。
千江月端起长碟，又拿油纸包了一小袋，往白夜宫正殿走。路过晚桃苑时，千江月想起来，南面就是府库，不如顺道去给橘爻送一些吃食，权当作别。
向南走了数步，大清早的，又是人迹罕至的府库，因而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阻碍，就直行着过府库那边去。到了府库门口，却不见人影。千江月又往边上沿着廊道走，寻那两人，估摸着她们可能起晚了，还在府库旁的听雨斋梳妆呢。
不过，这可不像客雨的性子，她是早出晚归，恪尽职守，少有起晚的时候。
千江月正想着走着，远远便见听雨斋门口，橘爻和客雨正在门槛上坐着闲聊。橘爻的脸比天边的朝霞还要红上几分，而客雨面对面看着她，看不到表情。
千江月换好一副笑逐颜开的表情，鼓起勇气要过去跟橘爻打招呼，脚却蓦地收住了，整个人往旁边一侧，躲在了一重假山后边。
她无法相信自己所见的：背对着她的客雨，扣住了橘爻，亲上了橘爻的嘴唇。
橘爻脸更红了，眼睛里还带点湿意。她似乎有所反抗，扭来扭去的，但是客雨扣她扣得很紧，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没想到，私底下的客雨，也有如此强势的一面。渐渐地，橘爻也闭上了眼睛，安静下来。两人相互亲吻的影子，落在听雨轩的屋檐下，交缠在一起。
千江月躲在假山后看着，刚开始的惊疑淡去了，心底浮上的是另一种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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