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一个人，关于他过去的一切，都是通过记录和别人的嘴，一点点拼凑起来，包括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菜，有什么习惯。你不觉得好笑吗？”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忘掉一切重新开始的。很多人都希望世上真的有孟婆汤。”
“‘很多人’包括你吗？”
“是的，包括我。”
“悲观小姐。如果可以自主选择，我宁可少一只胳膊，少一条腿，或者少一只眼睛，来换回我的记忆。”
“你之前不是说，失忆的感觉并不坏？”
“那是因为我无从选择，只能面对。”
飞泻而下的瀑布像一条白练，落到大石上玉珠四溅，然后在山下汇成一条溪流，水清见底，溪中的石头被磨得圆润光滑。子柚在岸边洗了脸，又慢慢走进溪水中。溪水沁凉直透心底，又自四肢百骸散开。她不时涌上心头的郁结烦闷也随之一起消散，她越走越远。
周黎轩唤她：“你在水中站太久会得关节炎。”
她朝他摇摇手。
又几分钟后，周黎轩说：“你要小心水蛇。”
子柚不理会他，又向更深处走了几步，突然“哎”地叫了一声，随后她迅速跳到旁边的大圆石上，却没站稳，又滑进水中，一下子摔倒。她自己尚未反应过来，周黎轩已经三步前两步跑进水里，把她拉起来，连拖带抱地将她弄上岸。
子柚整个人都软掉。刚才有东西咬住了她的脚趾，她大惊之下当真认为是水蛇，结果上了岸定睛一瞅，不过是一只小蚌。可是却害她湿了半边衣服，还把脚跟蹭破一块皮。
周黎轩笑得不行。其实他自己也一直湿到大腿，鞋也没来得及脱。
一直站在远处的两名随从这时才如梦方醒地冲了过来，周黎轩示意他们将唯一一条大毛巾给子柚，挥手让他们走开，他自己则握住她的脚检查她的伤口。
他捏着她的脚踝，正好一只手可以圈起来。他的表情和动作非常自然，并没有亵渎狎玩的意思，但偏偏带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亲昵。
子柚反射性地差点踢他一脚，质问：“你想做什么？”
他奇道：“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子柚起身就要走。周黎轩说：“穿上鞋，这样会得破伤风。”
“那也是你害的。是谁刚才骗我水里有蛇？”她继续向前走，溪边的草地绵细如毯，时时扎她受伤的脚跟，又痛又痒。
“没骗你，真的有水蛇，还有草蛇，专门咬光着脚的小姑娘。” 周黎轩站起来拉住她，“你翻脸比小女孩都快。”
子柚甩开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
“请问，你这是暗示我应该为你负责吗？”
子柚捂了耳朵继续走，听他在后面继续说：“喂。”她走得更远一些，突然似乎听到身后有人倒吸了一口气，然后便没了声音。她迅速回头，见到本来站着的周黎轩又蹲到地上，表情隐忍。子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喂，帮个忙，把我拉起来。”周黎轩说。
“别装了，你别想跟上次一样又装神弄鬼吓唬我。”
“刚才是不是我救了你？上回也是我救了你吧？你不感激就算了，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呢？我这也是被你害的好不好？”
这样的对话依稀熟悉，仿佛曾在某年某月某日发生过一样。子柚继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按了按跳动的额头，一步步走回来，慢慢扶他起来。
周黎轩倒真的不像在演戏，他唇色煞白，额角和手心的汗水已经湿透。那两名站在远处的随从再度迅速赶过来，周黎轩被抬上车。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淡漠清贵，不再像方才那般无赖，躺在后座上一声不吭，看起来镇定异常，与他的两名随从的惊慌失措形成鲜明的对比，只是面无血色，鬓角的头发被汗浸湿。
子柚沉默地坐在副驾座上。方才他们把周黎轩弄上车，替他脱掉湿透的袜子，卷起湿透的裤腿，并且替他盖上毯子时，在一边帮忙的她清楚地发现了一个秘密。周黎轩的右脚，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但如果细看的话，他的小脚趾向内微微地弯曲成一个小小的弧度。
子柚陪他们一起回了主宅。车子一停，窗外已经有担架在等候，医生急急地跟在后面。他们刚将周黎轩放稳，有一个粉色影子风一般飞到他身旁，拥抱他：“轩，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站在几米外，冷眼看清那个女子的天使容貌与魔鬼身材，美艳不可方物。
但是周黎轩的反应却与她的热情反差太大。他只淡淡地说了一个词：“丽卡。”
丽卡，传说中，周黎轩的青梅竹马，贴身助理，以及疑似女朋友。
(09年9月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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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成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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