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 元舒坐在副驾驶上，半侧身子背着郑开元，头倚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如河般流淌的灯火出神。
郑开元他们知道元舒可能一时接受不了这件事，纷纷留给他时间冷静。他从小就言辞禁止别人去寻找亲生父母, 如今突兀地砸下一道雷, 心中自然难以接受。
似乎照顾到他的情绪一般, 车开得极稳，元舒的脑海里一直反复地上演昨晚救人的事，当时事出紧急，并没有在意对方的表情，如今再回想起来，却觉得有些地方十分的怪异。
当时手机的光, 蒙蒙地能看清他的脸。从那一刻起, 直到对方晕过去，视线似乎一直黏在自己的身上。
元舒震惊地坐直了身体, 瞠目地侧脸说，“他认识我。”
遇上红灯, 郑开元停下车, 专注地看着对方, “谁？”
“那个人。”元舒吞咽一下，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他在吐露对方的名字时, 像是有棉花塞住一般, 让他无法开口, “就是他，昨晚我救他的时候，他看清了我的脸，好像认识我。”
闻言，郑开元锁紧眉头。他和老爷子都不曾想过元舒是郑绍君的孩子，除了灯下黑和查询方向有误之外，还因为这两个人的气质虽然相合，但长相并不很类似。这也是老爷子至今仍蒙在鼓中，不知狸猫换太子的缘故。
况且郑锐明肖似静淑，好看的人总有几分相似，他和张佳站在一起，也算说得过去。
不等对方回话，元舒靠回椅背上，手指随意地划着车窗，像是自言自语般，“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获得市区的竞赛吗？”
“记得。”郑开元说，“你那个时候很开心。”
“郑叔带我们回来的时候，就在车里。”元舒偏过头，看了一眼后座，淡淡地说，“师父，当时我就坐在你这个位置，趴在车窗旁边玩儿，看到一个和郑叔长得很像的人，现在想起来，应该就是他了吧？”
秋生知道元舒的记忆力，若是平常人想起儿时的事，可能因年幼记事不清，或者和书中、电视中的故事混淆，难以分清现实。但元舒是不同的，他的记忆太清晰，甚至会给他造成寻常人难以忍受的困扰。
他能不断地回忆一件乐事，也能加倍地感受“事件重现”带来的痛苦。
秋生听闻过郑家的幺子，据说长相没有随去郑家几分相貌，他奇怪地问，“老郑说他的样貌变了，但这么久之前就已经变了吗？”
“可能是因为那起车祸吧。”李忠国曾经参与过类的事，猜测起来多了几分道理，“有可能他们借车祸之事，救回了他，但从此世界上也没有郑绍君这个人了。”
“那为什么选择郑家的长相？”秋生惋惜地说，“老郑年轻的时候长得虽然英俊，但太过硬气了，小区里走一圈，能吓哭一串小孩，还好开元这几年性格柔和了很多。”
元舒想起郑绍君得知自己不是郑家亲生儿子的事，在这一瞬间，他仿佛能跨越时空，身临其境地感受到对方的痛苦。
他喃喃地说，“可能是太想成为郑家的孩子了吧。”
即便知道郑家不会因此放弃他，会一如既往地疼爱他。但是像绍君这样心思敏感的人，往日的美好顷刻坍塌之后，很难再拥有绝对的安全感。
如果是他的话，拥有再次靠近郑家的机会时，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换成这样的脸吧。
元舒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斜着身子靠着车窗，不再开口。
***
晚上的时候，秋生和李忠国给两个徒弟放了假，老两口到书房里一躲，给元舒一个清净的空间，能让他好好考虑一番。
入夜不久，郑开元半躺在床上看书，眼神却一直在门上扫。他整理几下衣服，看一眼挂表上的时间，见门口仍然没有一丝动静后，终于焦急地想起身下床。
正在这时，门轻轻地敲响，接着缓缓地推开。元舒蔫蔫地站在门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哥哥，我能过来和你一起睡吗？”
“过来吧。”郑开元面上佯装镇定，内地颇心满意足地说，“怎么睡不着？”
元舒沮丧地爬上床，掀开薄被躺上去，往下滑了滑，窝在郑开元旁边，低落地说，“小时候每次听你们说……说小叔叔的时候，我其实……”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头往下低了低，只留给郑开元一个后脑勺，声音闷闷地传来，“我其实挺喜欢他的，有时候也在幻想这样的人是我的爸爸，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秋爸也挺好的，他虽然忙，但经常打电话来关心我。”
元舒说起开心的事，心情终于缓和些许，往上爬了爬，枕着郑开元的胳膊，说，“其实知道小叔叔不是坏人的时候，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坏人。”郑开元笑着捏捏他的鼻头，“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呢？”
元舒晃晃脑袋，胳膊半撑起身子，严肃地说，“张佳和郑锐明就是坏人。”
“好好，我们不说这两个坏人。”郑开元说，“你想认他吗？”
“我不知道。”元舒又躺下来，茫然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太突然了。小叔叔人虽然好，但是一对二，根本抵不过张佳和郑锐明的威力。”
他翻了个身，正对着郑开元，手里不闲着，用指头捏着对方的耳垂玩，“他们两个太麻烦了，只要靠近一点，就惹得一身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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